老秀才转头望向院子那边,注意啊,千万千万别不当回事啊。
高大女子慵懒回答:知道啦。
老秀才这才喝了一大口酒,自嘲道:借酒浇愁也是,酒壮怂人胆更是啊。
老秀才放下酒壶,正了正衣襟,缓缓道:礼圣在我们这座正气天下,写满了两个字。崔瀺,作何解
崔瀺根本就是下意识回答道:秩序!
脱口而出之后,崔瀺就充满懊恼后悔。
老人神情肃穆庄重,点头沉声道:对,礼仪规矩,即是秩序。我儒家道统之内的第二圣人,礼圣,他追求的是一个秩序,世间万物井然有序,规规矩矩,这些规矩都是礼圣千辛万苦从大道那边,一横一竖一条一条‘抢回来’的,这才搭建起一座他老人家自嘲的‘破茅庐’,为苍生百姓遮挡风雨,茅庐很大,大到几乎所有人穷其一生,学问的最深处,都走不到墙壁那边,大到所有修行之人的修为再高,都碰不到屋顶。所以这就是众生的自由和安稳。
崔瀺冷笑道:那齐静春呢,他的学问就碰到了屋顶,阿良呢,他的修为就撞到了墙壁,这个时候该如何是好这些人该怎么办这些人间的天之骄子,凭什么不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,打开那扇礼圣老爷打造的屋门,去往别处另外建造一栋崭新的茅庐!
说到这里,崔瀺下意识伸手指向这间屋子的房门。
白衣少年此时此刻,满脸锋芒,气势逼人。
由此可见,崔瀺已经不由自主地全身心投入其中,甚至有可能不单单是少年崔瀺的想法,同样带着神魂深处最完整崔瀺的潜意识。
老人笑道:追求你们心中的绝对自由可以啊,但是你有什么把握,可以确保你们最后走的是那扇门,而不是一拳打烂了墙壁,一头撞破了屋顶使得原本帮你们遮蔽风雨、成长到最后那个高度的这栋茅庐,一下子变得风雨飘摇,四面漏风
崔瀺大笑道:老头子你自己都说是绝对的自由了,还管这些作甚!你又凭什么决定我们打破旧茅屋后,建造起来的新屋子,不会比之前更广大更稳固
老人笑了笑,哦岂不是回到了我的大道原点你崔瀺连我的窠臼都不曾打破,还想打破礼圣的秩序
崔瀺怒道:这如何就是人性本恶了老头子你胡说八道!老人淡然道:这问题别问我,我对你网开一面,借此神魂完整、千载难逢的机会,问你自己本心去。
崔瀺呆若木鸡。
最后,仿佛天地之间,只剩下老秀才和陈平安两个人,一老一小,相对而坐。
老人微笑道:礼圣要秩序,所有人都懂规矩,希望所有人都讲规矩,之后散播学问的游士,当游士成为世族,就有了帝王师学,后来又有了科举,广收寒庶,有教无类,提供了鲤鱼跳龙门的可能性,寒门不再无贵子。规矩啊,面面俱到,劳心劳力,而且越往后,人心浮动,越吃力不讨好。人性本恶嘛,吃饱肚子就放下筷子骂娘的人,人世间何其多哉。
老人抬头望向少年,所以我呢,如今在找两个字,顺序。
老人自言自语,我只想将世间万物万事,捋清楚一个顺序。比如那可恨可怜,问题症结在何处,就在于礼圣已经教会世人足够多‘可恨’、‘可怜’的判定标准,但是世人却不够懂得一个‘先后之分’。你连‘可恨’都没有捋清楚,就跑去关心‘可怜’了,怎么行对吧
陈平安点了点头。
老人笑问道:单单听上去的话,顺序二字,是不是比秩序这个说法差远了
陈平安眉头紧皱。
老人哈哈大笑,也不管少年能想通多少,自得其乐,喝了口酒,如果这两个字放在礼圣的破茅屋之内,当然就只能算是缝缝补补,我撑死了就是个道德礼乐的缝补匠罢了,但是如果将这两个字放入更远大宽广的一个地方,那可就了不得喽。
陈平安问道:哪里